那穿着粗布短褂、脸上带着怯懦讨好笑容的中年汉子站在门口,***手,小心翼翼的话语在铁匠铺里回荡。
“哑…哑叔?俺…俺家那把犁头…前些日子豁了口…您看…啥时候方便…给…给拾掇拾掇?”
铺子里一瞬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炉火上瓦罐里的米粥“咕嘟”冒了个泡,浓郁的香气混合着草药味弥漫开来。老铁匠佝偻的背影依旧对着门口,搅动米粥的木勺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
林烬和石岳的心却同时提了起来!两人瞬间停止了交谈,目光警惕地投向门口。石岳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但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又靠了回去,眼神却变得锐利如鹰隼。林烬躺在茅草堆上,身体绷紧,丹田深处那沉寂的灰色漩涡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紧张,微微悸动了一下,带来一丝细微的胀痛。
哑叔?原来老铁匠叫哑叔?是绰号还是…他真的不能说话?林烬飞快地转动着念头。这汉子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农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脸上那怯懦和长期被风沙磨砺的痕迹也不似作伪。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外来者都足以让他们神经紧绷。
门口的汉子显然也察觉到了铺内气氛的凝滞,尤其是石岳那锐利的目光让他有些发怵。他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容更加局促不安,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两个狼狈不堪、明显带着重伤的血人,又赶紧移开,不敢多看。
“呃…哑叔…您…您要是忙着…俺…俺改天再来也行…”汉子嗫嚅着,脚步已经开始往后挪动,显然被铺内的景象和气氛吓到了。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门口、沉默搅动米粥的老铁匠——哑叔,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停下了搅动木勺的动作。没有回头,只是抬起那只布满老茧、沾着铁锈和灰烬的左手,朝着门边的墙角,随意地指了一下。
林烬和石岳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角那堆杂乱的废铁料和工具旁,靠着几件已经修好的农具,一把豁了口、犁头磨损严重的旧铁犁赫然在列。
汉子一愣,顺着哑叔的手指也看到了自家的犁头,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感激的笑容:“哎!修好了!真修好了!多谢哑叔!多谢哑叔!” 他忙不迭地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把沉重的铁犁,仿佛抱着什么宝贝。他不敢再多停留,抱着犁头,点头哈腰地对着哑叔的背影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逃也似地退出了铁匠铺,还顺手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戈壁的风沙声,也隔绝了那农人的气息。
铁匠铺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氛围。瓦罐里的米粥继续“咕嘟”冒着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哑叔重新拿起木勺,慢吞吞地搅动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石岳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靠回草垛,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显然刚才的警惕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看向林烬,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后怕。
林烬也缓缓放松了绷紧的肌肉,但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哑叔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诡异。他不仅对突然闯入的农人视若无睹,对他们这两个来历不明、重伤濒死的“麻烦”,也似乎没有半分探究或驱赶的意思。是习惯了这荒凉小镇的闭塞和怪事?还是…根本不在意?
哑叔搅动了一会儿米粥,拿起旁边一个同样破旧的陶碗,盛了大半碗粘稠、散发着谷物清香的米粥。他端着碗,佝偻着背,先走到了石岳身边。
石岳看着递到面前的粥碗,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涌起浓浓的感激,挣扎着想坐正一些:“多…多谢老丈…”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
哑叔没有回应,只是将粥碗稳稳地放在石岳手能够到的、旁边一块充当桌子的平整石头上。然后,他又盛了一碗,走到了林烬身边。
同样的沉默,同样的动作。一碗温热的、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米粥放在了林烬身边的茅草旁。
米粥的清香钻入鼻腔,瞬间勾起了林烬腹中强烈的饥饿感。从血狱出来到现在,他粒米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但身体依旧虚弱无力,动作显得异常笨拙艰难。
哑叔看着林烬笨拙的动作,那双深陷在浓眉下的眼睛依旧古井无波。他没有伸手帮忙,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
林烬咬紧牙关,调动着身体残存的力量,终于勉强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颤抖着伸出手,端起了那碗温热的粥。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形象,低头凑近碗沿,大口地吞咽起来。
粘稠的米粥滑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满足感。温热的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里,仿佛久旱的田地迎来了甘霖。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热流,顺着食道蔓延开来,缓慢地滋养着干涸受损的躯体。
石岳那边也传来了狼吞虎咽的声音。
一碗简单的米粥,在此刻,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身心。铁匠铺里只剩下两人吞咽米粥的声音。
哑叔看着两人喝粥,依旧沉默。直到林烬和石岳都喝完了碗里的粥,他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拿起空碗,走到角落的水桶边,舀起浑浊的冷水开始清洗。
洗完了碗,哑叔走到铁砧旁,拿起那块他之前锻打过的、已经淬火冷却的暗青色铁块。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铁块边缘的棱角,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满意,随手将铁块丢回墙角那堆废料里。
然后,他走到火炉旁,蹲下身,开始用火钳拨弄炉膛里的余烬,又添了几块新的、黑黢黢的硬木柴进去。很快,暗红的余烬重新焕发生机,橘红色的火苗***着新柴,发出“噼啪”的声响,铁匠铺内的温度也随之升高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哑叔重新坐回那个矮凳上,背对着林烬和石岳,面对着重新燃起的炉火和铁砧,再次陷入了那种无声的、如同石雕般的沉默。他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深陷的眼窝里,只有火苗跳动的倒影。
林烬靠在茅草堆上,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精神也不再那么疲惫。他一边下意识地模仿着哑叔那悠长沉稳的呼吸节奏,试图安抚丹田内那依旧饱胀沉重的灰色漩涡,一边警惕地留意着铺外的动静。石岳似乎也恢复了些精神,靠在草垛上,闭目调息,身上那土***的、磐石般的气息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丝。
时间在炉火的“噼啪”声和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中缓慢流逝。戈壁的风沙似乎小了一些,从门缝和墙壁的破洞处挤进来的风声也变得呜咽低沉。
就在林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以为这荒僻小镇的下午会在这份怪异的平静中度过时——
一阵不同于戈壁风沙的、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土墙,传入了铁匠铺!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迅疾而沉重,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凶悍气息!不止一匹!
林烬和石岳几乎同时猛地睁开眼!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血狱的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石岳挣扎着想要站起,但重伤的身体让他只能徒劳地撑起半个身子,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决绝。林烬也强行撑起身体,丹田处的灰色漩涡剧烈悸动起来,一股冰冷的、带着湮灭气息的灰黑色气流不受控制地从他皮肤下丝丝缕缕地渗出,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马蹄声在铁匠铺外不远处骤然停住!紧接着,是马匹烦躁的喷鼻声和蹄子刨地的声响。一个粗鲁、嚣张、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同破锣般刺耳:
“喂!里面的人听着!大爷们是黑风寨巡哨的!赶紧开门!有要犯逃入这片地界了!识相的就乖乖配合搜查!不然…哼!别怪大爷们拆了你这破窝棚!”
更新时间:2025-07-17 14:2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