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女儿的日记

我死了

死在那一场我期盼已久的命定的车祸里

或许我早就应该死了，只是我该死的懦弱

哥哥说的没错

我应该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1.

我的女儿死了。

我从没想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她，仅管她犯下那么多的错，做过那么多的错事......

看着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我回想起白天的那个女孩，那个和我女儿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当时她红着眼睛把信封递到我手上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后来她竟然会当众抢我女儿的骨灰，活像一只没礼貌的野猴子。

当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我不禁想，或许就是她带坏了我的女儿。

女孩姣好的面容被人摁在泥土里，一直没有落泪的眼睛那时却像倾泻的洪水流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完整。

「叔叔，冉冉......冉冉她曾经和我说的，她说......她想要去海里的......」

我从她面前拿起已经有些沾了灰尘的骨灰盒，重新放进原位。

「她还要去海里？不知道那是违法的吗？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心眼子那么多，从来也不往好的地方使......」

耳朵里虽然听见别人的话，我却是不想理会。

看着面前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依旧挂着那种淡淡的笑，就和以前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淡漠又疏离。

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犯下错误的是她，让别人承受烦恼的也是她，最后她却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人。

「她给我们的信都一样，就只有这几个字。」

妻子来到我的身边，她的眼睛红肿着递给我一张纸。

妻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我哄着她先去休息才回过头来看那张纸。

「对不起，谢谢，请照顾好自己。」

我不相信我的女儿真的冷血，就连遗书都不愿意再多写几个字。

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那封我的信。

里面有足足三四张纸，上面都是她娟秀的字迹，我记得这个字体，我曾经在一个***里看到过，这个叫瘦金体。

我的女儿真的是长大了，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手的好字。

见字如面，爸爸，我想这是最后一面了吧......

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要说一些什么才算得上遗书，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

但是希望以后的生活里您能照顾好自己，您的胃不太好，记得不要吃粘的食物虽然我知道您总是喜欢吃的......

直到我后知后觉读到了结尾的那句「勿念」，才发现眼泪早已滴落在信纸上，把她娟秀的字晕染的再也看不清。

我手忙脚乱的去拿来纸想要擦干净它，眼泪却着急的越掉越多，擦不干净了，也来不及了......

2.

我坐在工位上拿着窃听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最近，好像降温了......

突然肩膀上传来重量，感觉有人为我披上了一件衣服。

等我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了女儿的背影，她背对着我不停向前走着......

「别走！」

我不停的尝试呼唤着她，可她的脚步从未停留，哪怕我喊得嘶吼也从没回头，直到越来越远，远到我永远都追不上......

脚边踢到一个东西，低头看过去是一个本子，封面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猫，看起来毛茸茸的。

随手翻看了一下，这应该是一个日记本，上面写了一些什么字，但当我想要仔细看看的时候，却突然身子一抖，猛的醒了过来。

做梦了吗......

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今天要把女儿遗物都整理一下......

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我随手翻了翻，有个东西漏出一角让我觉得很熟悉。

拿出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正是梦里的那个日记本，我拍了拍本上的灰，想要打开看看的时候却发现日记本上空白一片，可明明纸张都已经泛黄甚至掉页了......

有些不甘心，我站起来抖了抖日记本，可依旧还是什么都没有......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日记本放在了枕边，得了***好眠，只是我的女儿没有再来我的梦里......

醒来的时候想再看看那个日记本，可怎么都找不到了。

妻子呼唤我吃饭，见我迟迟没有动静，跑来房间里找我，问我一大清早的在找什么，我告诉她在***儿的那个日记本。

我本以为或许是妻子担心我睹物思人收了起来，可她却说「什么日记本？她都多久没有回来过了，也不知道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了。」

听着妻子的埋怨，我有点困惑，顺手拿起一边的***，打开一看发现今天竟然是12月24号,这不是女儿出车祸那天吗？！

我拍了拍有些发懵的头，发蒙的看着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的阳光，依旧是那么温暖。

那些悲伤的记忆就像是前一晚做的一场噩梦一样，伴随着妻子催促的声音，我想，或许我就只是做了噩梦而已，仅此而已......

今天还要去工作，刚坐进车里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掏出窃听给女儿打去个电话。

电话听筒里不停地传来「嘟......嘟」的声音，无人接听......

一般打女儿的电话都会很快接通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拿下***，再次拨了出去，在等待接通的每一秒，我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颤抖的心跳，直到传来那一声提示音。

3.

「喂，怎么了爸？」

再次听见女儿那熟悉的声音时，我的鼻头还是有些酸的发紧，一时竟张不开嘴。

就在女儿再次疑惑的发问时，我才问她是不是在上班。

得到回答后，我让她晚上回家吃饭，她答应了，我又向她叮嘱了几句，告诉她不要出门乖乖等我晚上去接她。

她疑惑的问我怎么了，我想了想，干笑了一声「想我姑娘了呗。」

在忙碌的工作里，夜晚来的总是会快一点，我把车停在女儿的单位楼下，掏出***给她打电话让她下楼。

「我在道对面了，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女儿的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我抬头看过去，果然，透过车窗就看见前面不远一个小身影手里提着一些东西正准备过马路。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心慌，有一种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无措和失落感。

我急忙下了车往女儿的方向走，女儿看见我向我笑了笑，这一笑让我晃了下神，脑海里的那张黑白照跃入眼前，让我本想回以女儿的微笑僵在脸上。

车辆急刹车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停的刺痛着我的耳膜唤回我的意识，定睛望去我的女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满地的瓜果在轻轻滚动着......

我有些茫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双手在冰冷的外套上蹭了两下，心脏仿佛要破体而出。

随着周围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嘈杂，我才一步一步地往前方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走了十几米后我看见了一辆停着的黑色轿车，好像是车主的人正在车前打着电话，面色惊慌又焦急。

再前方十几米，我看到有一些人围着，我想，我的女儿应该就在那里......

可是，我却感觉双脚好像深深的扎进泥土里一样，我想，我应该知道结局......

「快！有人认识这孩子的家人？！孩子还有意识，在喊爸爸呢！」

我听到人群里有人喊着，身上忽然好像就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我两步跑过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地上的血已经流了一滩，嫣红的，在夜晚的路灯下反着奇异的光。

我看见女儿的额头还在往***血，流进她的眼睛里，彻底染红了右眼，看见我的那一刻她落下泪，血泪顺着眼角流过鼻梁。

她颤抖的扯起嘴角，漏出了一个笑，我记得这个笑容，在许多年前，我见过......

我扑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我想抱抱她，可是看着她扭曲的胳膊和腿，我开始无措起来，眼泪掉了下来，女儿看着我，嘴一张一合。

「不......疼......」

4.

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之后，我坐在急救室的门外，看着通红的灯，怀里还抱着好心人帮忙捡起来的水果，有人路过的时候总会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我。

我看着怀里已经被碾压的有些糜烂的榴莲肉，女儿一向记得我最爱吃的水果，我抓起果肉胡乱的塞进嘴里，和眼泪鼻涕一起，咽进肚子里......

抬头看向依旧亮着的灯，红色的光在我眼前***成无数份，紧接着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杂物面前，手里捧着一个日记本。

我捂住心口，慌张的心跳仿佛在宣告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一样。

那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的话，意义是什么呢？

我连忙拿起刚刚捧在手上的笔记本翻了起来，果然，不一样了，我看到其中的一页上出现了字迹。

12.23

今天没有温暖的太阳，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明天或许会下雪？

肺部已经开始恶化了，我能感觉到它在伴随着我的呼吸愈加疼痛。

或许，命定的那场车祸不会到来了，我会先被命定的癌症带走。

或许，这样也还不错......

我颤抖着摸着日记本上属于女儿的字迹，这真的是她写的吗......

什么叫命定的车祸和癌症？她什么时候的了肺癌？为什么我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却不告诉我？！

我可是她的爸爸啊，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哥哥最后的至亲......

命定的车祸？

我一直以为她真正的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胡闹的想法！

这个家给她的还不够吗？！

她为什么总是不知足？！

她为什么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为什么总是那么自私！

为什么......为什么？！

一股火冲上我的心头，就像肆无忌惮的野兽。

随手用力的把日记本砸到对面的墙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压制住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

或许......或许命定的车祸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呢？

或许是女儿知道有人要害自己所以才这么说的呢？

对！就应该是这样！

我了解我的女儿，她一定是又不听话了，又惹了麻烦，但没关系，爸爸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下你的！